2013年6月14日 星期五

水仙操
















把影子投在水上,都患了潔癖
一種高貴的絕症
把名字投在風中的
衣帶便飄在風中
清芬從風裡來,楚歌從清芬裡來

美從烈士的胎裡帶來
水劫之後,從迴盪的波底升起
猶佩青青的葉似劍
燦燦的花開如冕
缽小如舟,山長水遠是湘江

 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------------<水仙操-弔屈原> 余光中


        此時弔水仙是否太晚?在這蒸褥的亞熱帶。據傳端午本崛起於吳越一帶,入夏的漳癘之氣讓人們飲雄黃,插艾草,配香囊,後又有多情詩人投水的故事,為端午節更添浪漫的色彩。

        小時候的端午屬於冷氣房,客廳的舊式冷氣轟轟響,宣告夏天的來臨。外婆在兩座沙發之間架起竹棍,準備懸掛包好的粽子。洗好仍帶著水珠的粽葉,炒好的花生、肥肉瘦肉、筍子、和糯米,用臉盆豐盛的裝起來,有南方的豪氣。外婆熟練的塞進糯米和配料,手一轉用繩子一扎,完美的三角錐就乖乖的成形了。我每年蹲在那裡,偷吃配料(多是揀筍子和瘦肉來吃),年年學包粽年年失敗,最後落得被趕去電視前面看龍舟比賽的下場。
        小學估計是最認真過節的時候,每到仲夏美術課就要開始縫香包。我的手工技術一向不佳,一隻黃色的皮卡邱被我縫的歪歪扭扭,可能棉花還露出來了。
        浸淫在這樣的文化太久,我們早就理所當然的習慣了。有一回暑假和M去杭州,我在現代化並且配有電梯的雷鋒塔裡,看著木雕的壁畫,對M敘說白蛇傳的故事。
        “然後因為她是蛇啊,蛇不能和人在一起,這樣是犯了罪的...“
        M打斷我“為什麼蛇不能和人在一起?“
        當下我還真的愣住了,我怎麼知道蛇為什麼不能和人在一起?故事就是這樣規定的嘛。只是在那樣矇懂無知而且視浪漫為第一要務的純真年代,這種文化上的認同差異也被我當成有趣了。

        越長越大,端午節常常就只淪為粽子節了,常常吃的滿嘴滿手油膩膩。高雄愛河的龍舟競賽據說辦得有聲有色,四年來我一次也沒去,倒是大三修風帆的時候,近五月時因為要把河道讓給龍舟隊伍練習,於是被迫從愛河遷到西子灣去。
        畢業之後往北遷徙,都忘了要過端午了。因為是國定假日所以放假,我踩著跳躍的步伐上了公車,一邊滑著手機,就看到“他們在島嶼寫作“轉貼了余光中的詩作。霎時我該被捲回小時候的夏天、求學時的夏天、港都的夏天。
        酷熱而且汗水淋漓,我們坐在開了冷氣的教室裡,開門就看見浪聲閃耀一片。
        我們讀九歌,讀楚詞,讀離騷,讀屈原,讀充滿溼氣且淫糜的水澤,有香草美人的曖昧。
        大一時期的一天傍晚,和好友F一起搭著宿舍的電梯,她講到這次的史記報告寫屈原,講到香草美人的典故一直被儒家思想所遮掩,現在有人提出新的觀點:屈原對楚懷王乃斷袖之愛,他的那些傾慕和義無反顧,都是源自他纏綿的情思。
        後來又看雲門九歌,我開始把楚辭單純化,脫下道德的外衣,慾望很赤裸,禱詞很原始,原始裡有壯大的美麗。

        余光中說,藍墨水的上游是汨羅江。現在已無國須哀悼、江水須投,但詩人仍是大澤的鬼魅,體內百分之九十含水,魂魄飄盪於入夏的島嶼,河面上泛著吟唱的歌聲,一唱就是千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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