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6年5月11日 星期三

關於城市





















        週六的早晨我們起得極晚,懶洋洋的走了一小段路到咖啡店吃英式早餐,再懶洋洋的一路曬著太陽散步回家。回到家之後我有一搭沒一搭的用著電腦,A則上網預定他要借的書,然後轉過身來說了一句:「我剛註冊了。」
         我知道他指的是六月公投的事,自稱是香檳社會主義者的他,成為英國公民四年多來未曾投過一次票。去年我們已經我們已經在頭幾次約會中過這件事,吃完飯做完愛躺在床上看新聞,那時英國大選正打得火熱。A不相信民主,於是從未註冊投票過。
        只是今年的公投,是決定英國是否要留在歐盟。我說你骨子裡還是歐洲人,當然還是覺得留在歐盟好啦。A此時就要拿出他念歷史的批判精神,說自古以來搞孤立主義的都沒好下場,脫離歐盟是目光淺顯而利益短暫的。
        我知道他對國家邊界的看法,我們同樣的也曾經在約會吃完一桌油膩的土耳其烤肉之後,轉戰隔壁的小酒館喝西打一邊聊著,關於英國對敘利亞難民的不友善。而這天我們窩在沙發上喝茶,A又解釋得更詳細。
        他覺得國家邊界本不該存在,現代國家概念存在的歷史其實比我們想像的短,有很長一段時間人類能自動的移動在各個地區,不受邊界的限制。但人類是自私的,大城市是文明興盛之下的產物,資源過度集中,我們在開放的同時築起城市高塔,不允許外人享用。
        而邊界取消之後的混亂是必然,估計所有人都想搬進倫敦了。但社會會慢慢的找到平衡,城市過度擁擠之後會有人口遷出,世界上找到比倫敦更適合人居的地方易如反掌,人類遷徙,尋找另一個安身立命的地點,重新建築城市。

        這一番看法倒是真的打翻我的城市思想。一直以來,我都偏愛書寫我停留過的地方。出生的台中,求學的高雄,工作的臺北和飛了一整個半球之後的倫敦。我寫我如何被那座城市驚豔,如何與之共存,以及他們如何在我身上留下印記。我迫切的想要抓住每一座城市的印象,彷彿一踏上那塊土地就能聞到的氣息,破曉前的城市幽光。
        我像所有試圖書寫城市的旅人一樣,從飛機或是火車上一跳下來,就千方百計地想要融入當地,於是我們到了法國拿著書步履輕快地走進咖啡館,在倫敦則在酒吧裏拿著啤酒大吼大叫。彷彿如此,就能偽裝著融入這座城市,褪下外來者的身份,

        但是我們該如何界定旁觀者與介入者?

        泰晤士河,西敏寺,大本鐘,黑色計程車與紅色雙層巴士,世界最古老的地鐵從身邊呼嘯而過,穿著套裝的人們站在陽光底下喝啤酒,吞生蠔。
        這些是倫敦,但又不足以成為倫敦。
        因為我的倫敦還必須穿過泰晤士河更南邊一點,地上的垃圾和炸雞骨頭多了起來,倫敦標準晚報被通勤的人們丟在地鐵上。坐落在新十字區的學校以出產新銳藝術家著名,我們要喝顏色很深的廉價早餐茶,在露天市場跟小販買一籃一鎊的蔬果。

        兩年前的夏天,我跟計程車司機一路從希思羅機場聊到宿舍。九點了天色仍亮,身為移民的司機跟祝福我要在這個城市展開新的旅程,他說所有的人都能在倫敦找到歸屬感。
        而我的歸屬感,就是站在河邊吹著冷風看完日落,手機響起,A傳來簡訊:

        "On your way home?"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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